《金枝玉叶》/晚来风徐
第十六章
五六天后，姜荇一行进了安州城。
城和城都差不多，但有大小和繁华之别。
安州城的确比宋州城萧条，街上店铺也都沉旧破败，行人也少。
偶尔遇见行人，他们也都行色匆匆，除非必要才点头打个招呼，看见陌生人便一脸惊骇慌张。
想必是契丹几次劫掠，百姓们都吓怕了。
周家瞧着宅院不小，足有四五进，可见当初周世宁所说“先祖曾经掌管后唐武皇帑库”不是虚言。
但周家大门紧闭，足见主人小心。
大门则年深日久，门钉颜色剥落，还能见门上有箭痕，以此看也就不觉得主人家小心谨慎有什么稀奇的了。
待官兵敲开大门，又说明来意，还递交了周世宁写给周父周郢的信，又等了一时，大门洞开，周郢带着妻儿，将姜荇迎了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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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荇和周家人厮见毕。
周郢年纪并不大，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，瞧着有几分文弱，好像还没有周世宁高。
他看着是个老好人，对于周世宁不经家里同意就私自结亲的行为并无不满，对姜荇这个忽巴喇从天上掉来的儿媳妇也没什么排斥。
做为一家之主，不过说了两句场面话，就把姜荇交给了周大娘子张氏。
张氏比周郢还要年轻些，看面相就是个寻常妇人。
姜荇不知底细，也不好判断这位继婆婆到底好不好相处。
张氏身边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郎君，两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娘子，相差不过一两岁，估计是周世宁的弟弟和妹妹们。
小郎君们活泼些，见过姜荇这位阿嫂，便猴似的坐不住。
不过碍于张氏在，只得勉强忍奈。
小娘子们就安份得多，最小的一个捏着姜荇带回来的点心，趁人不注意，小口小口的偷着吃。
黑漆明亮的眼珠儿都无暇他顾，一腔心思全在点心上了。
张氏说着客套话：“大郎少年离家，经年未回，我们都很不放心。
好在他偶有书信来，说是在宋州娶了娘子，知他有人照顾，我们也就安心了。
原还说几时阖家都搬去宋州，倒也一家团聚，倒不成想大娘子先回。家里仓促忙乱，你别挑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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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嵘是个大方的，他不但给姜荇拨了四个服侍的丫鬟，四个略上了年纪的婆子，此次回周家，他还给姜荇带了许多金银布帛。
一是弥补这个女儿多年不在自己身边所受的苦楚，二来也是给她撑腰提气，意在告诉周家：不要怠慢她。
她如今虽是周家妇，却有他这么个亲爹在呢。
就算没有姜嵘做的这些，姜荇也不怕被人欺负。
她笑笑，对张氏道：“原是我回来得仓促，倒让阿家吓了一跳是真。不过好在都是一家人，没什么挑礼不挑礼的。您别嫌我挑剔，我也不嫌您怠慢，可好？”
大家有来有往，你如何待我，我便如何待你。
张氏微笑，心道：这个媳妇倒是个爽快的。
也好。
姜荇在周家待的十分老实。
她是头一次做人儿媳妇，许多规矩礼数虽是不懂，但大致也知道该服侍婆婆。
是以她一早就问过张氏：家里人的习惯都是什么？几时起？几时用饭？平素都怎么安排？
张氏道：“家里人口不多，用饭都在一起，不过你回来了，许多规矩也该讲讲。”
姜荇点头。
她并不多心，也不多疑，更不觉得张氏这是刻意针对她。
她没回来的时候，周家夫妻带着几个孩子用饭，人家是一家子亲密无间。
她回来了，到底内外有别，两个小叔子也正是将懂未懂的年纪，分开也是常理。
听张氏大概讲了家里的规矩，姜荇笑道：“那明儿一早我便来服侍阿家。”
张氏倒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意思，道：“你初来乍到，理当好好休息，一家子骨肉，不在这些虚礼上头。”
姜荇也不去细想她到底是客套还是真心，总之早早就起，由着婢女给她挑衣裳梳妆打扮，另差谴了个婢女去前厅瞧瞧：府里诸人可都到了？
她初来乍到，不出错就好，也不必凡事冒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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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四个婢女是姜嵘从姜府里带过来的，不说行动举止，单身上穿的，头上戴的，珠光宝气，华光闪耀，不像服侍人的婢女，倒像哪家的小娘子。
姜荇倒也坦然。
她知道她们瞧不起自己，不过只要她们不出错，哪怕把眼睛翻到头顶上，鼻子里有人无人时都冒冷气，她也只当没看见，没听见。
正给她梳头的婢女手脚麻利，手艺也精纯，这几天已经渐渐给她养成了洗脸、敷粉、画眉等的“习惯”，替她梳好发髻，又替她挑了名贵的首饰往她头上簪。
姜荇默默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……那快要插满了珠翠的脑袋。
她觉得自己是个活动的靶子，一走首饰乱摇不说，但凡步子大点儿，速度快点儿，行动再豪放点儿，这些首饰能掉一地。
她闭了闭眼睛，还是睁开眼睛，把婢女刚给她簪好的步摇、花钿、珠钗一气儿全拔了下来。
婢女惊呼：“娘子别动，好不容易才戴好的，一动就乱了。”
姜荇无视她的不满，好脾气的道：“今天不戴这些东西。”
“那怎么行？娘子别当自己还是从前的小娘子，您现在是枢密家的小娘子。要是还像从前那样不讲究，是要让人笑话的。”
呵，她果然不再是从前没爹的姜荇，而是打上枢密史烙印的姜家小娘子。
姜荇伸手，啪一下扣上了首饰匣，对这婢女道：“笑话就凭她笑话吧，这是在周家。我看大娘子头上只有一根银钗。你让我戴这么多，是想让我做散财童子呢，还是做个不孝的媳妇？”
好东西人人都喜欢，也人人都想要。
她一个做人儿媳妇的，满脑袋珠饰华翠，几个意思？
不管她对这位继婆婆有没有意见，也没必要在这些小事儿上这么嚣张。
再说，她是姜嵘的亲闺女这重身份，挺好使，不用非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向旁人证明，反倒显得她心虚没底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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